懷念父親 桂馨
那天遲興仁伯伯特別起了個大早,拄著四輪助行器,緩緩的從家裡移動到巷口,等一個人。
臺南榮服處輔導員告訴他,榮民榮眷基金會祕書長尤志煌帶了些營養品,專程從臺北南下探望他。遲伯伯常常看見「榮光雙周刊」刊載尤祕書長到各地慰訪榮民的身影,今天可以見到本人,他感到無比欣喜。
因為雙腿關節退化無力,不一會兒,遲伯伯有些站不住,額頭冒出了汗珠。旁人看了不忍,連忙勸他:「您先回屋裡歇著,尤祕書長到了,我們直接引著他進去。」
「那可不行!尤祕書長千里迢迢從臺北來,我得親自在這兒迎接他。」遲伯伯高齡九十六歲了,身體羸弱,白髮蒼蒼,即便大家擔心他久站,身體禁受不住,但他仍堅持守候。看似固執,卻是一份對遠方友人看重的情意。
老房子這天特別熱鬧。尤祕書長一行人在溫暖的寒暄聲中,踏入屋內。房子裡家具簡樸,環境乾淨,就像遲伯伯給人的第一印象:素樸清爽,雖然年事已高,仍將自己打理得很好。或許就是這種韌性,遲伯伯才能在戰亂的時代,堅強的生存下來。
遲伯伯十四歲離開父母,遠離家鄉。投身軍旅後,隨著部隊輾轉山東、海南島、澎湖、最後到了臺南永康,不再漂泊了,靠著自己的力量,在這裡安身立命。
就像許多榮民一樣,遲伯伯一生極其辛苦,但總算掙得了一處小小的地方,安頓身心,安頓妻小,讓家裡的廚房也能飄出日常的飯菜香。多麼平凡的日子,卻是上個時代的他們最幸福的願望。
「這是您的墨寶嗎?字的線條自成一格,字畫對遲伯伯有特殊意義嗎?」因為家裡沒有多餘的擺設,牆面上的幾幅卷軸,瞬間吸引尤祕書長的目光。
「我的父親名桂馨,字香齋,這兩幅字軸是多年前,特別請友人題字的。」遲伯伯說道。
尤祕書長是個觀察入微的人,一眼便看見這屋子裡的靈魂。尤祕書長讀著:「緬懷故土丹桂飄香郁,奉祀寶島蘭馨滿齋芳。」這十八個字鑲嵌著遲伯伯父親的名「桂」、「馨」,及字「香」、「齋」,也承載著遲伯伯對父親深深的思念。
這些年來,年紀漸長,同時代的人已寥寥無幾,遲伯伯能夠說話的對象少了,也漸漸沉默了,常常一整天坐在客廳,安靜地看著日出與日落。眼前這位尤祕書長親切溫暖的探詢,似乎觸動遲伯伯於悠悠歲月裡,壓抑在心中的情感,讓原本寡言內斂的遲伯伯,願意說出對雙親的想念及遺憾。
儘管父母早已不在世上,但客廳掛著思親的字畫,彷彿他們就在身邊,就在這間老厝裡,遲伯伯還是當年的那個少年郎,聽著父母的叮嚀及嘮叨,不管外面世界有再多的風暴,他永遠可以安心的躲在爸媽構築的城堡裡。
遲伯伯說著自己的故事,眼眶有些泛紅,尤祕書長不捨遲伯伯感傷,為了緩和伯伯的情緒,趕緊將基金會特別訂製的國旗帽、國旗圍巾為遲伯伯戴上,遲伯伯開心的笑了,直說:「很溫暖,很好看,人都精神起來了!」
尤祕書長非常喜歡榮民伯伯,這幾年足跡遍及全臺各地,無非是為了致意每一位為國家犧牲奉獻的英雄。所以在過年前夕特地前來慰訪遲伯伯,希望在寒冬中,讓伯伯感受到一份溫暖的人情味。他常說:「服務照顧榮民是一件歡喜、福氣的事。」或許在每一次的探視中,尤祕書長也在找尋孰悉的身影,因為在榮民伯伯的身上,看到宛如思親的自己,並憶起父親的慈愛與光輝。
「伯伯,我們一起在桂馨長輩前拍張照片留念。」尤祕書長小心翼翼地牽著遲伯伯老邁的手一起入鏡。牆上的字畫不僅是屋裡最美的風景,更是遲伯伯一生的牽掛。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桂馨,之於遲伯伯,之於尤祕書長,之於你我,都有一個鍾愛父親的意象在心裡的深處。
【作者速寫】姚妃宴,政戰學校四十三期、國防大學軍事社會科學研究所、政治大學法研所在職專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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